真真假假那些畫:代筆還是造假?
[中藝網(wǎng) 發(fā)布時間:
2010-05-18]
代筆還是造假?原本簡單的學術問題由于市場經(jīng)濟的推動而變得錯綜復雜起來。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曾經(jīng)浸透著感情與美好的一張張游戲之作,友情之作,最終卻因種種經(jīng)濟原因、社會原因乃至人事原因而成為“你死我活”的利益斗爭……
記者/王悅陽
作為中國現(xiàn)代著名畫家,林風眠的藝術作品一向是美術界、收藏界趨之若鶩的無上神品,因此自上世紀90年代起其作品拍賣價格也一直居高不下,近年來更不斷攀升。然而,在一片經(jīng)濟大潮左右著藝術品價值、命運乃至名譽的今天,關于林風眠先生作品的真?zhèn)螀s也成為業(yè)界坊間爭議最大的話題。
2009 年,在圈內(nèi)一片質(zhì)疑聲中,香港蘇富比拍賣會上,署名林風眠的兩幅作品——《漁獲》和《京劇人物》分別以1634萬和842萬港幣成交。前者創(chuàng)下林風眠畫作拍賣價新高,因此也成為眾矢之的,伴隨高價成交的新聞,偽作之疑爭議不斷,一篇題為《林風眠三十年假畫局》的文章更將證偽演變?yōu)橐粓鰧Α摆I品”來源的追蹤與猜測,并把矛頭直接指向了除林風眠的義女馮葉之外的收藏林風眠作品的藏家,以及當年伴隨在林風眠先生身邊的老學生……隨著牽扯的人物越來越多,真相越發(fā)顯得撲朔迷離。
是是非非林家事
林風眠是“中西融合”這一藝術理想的倡導者、開拓者和重要代表人物。目前其作品的市場一是香港,二是紐約,三是北京。而拍賣行所售其價格較高的作品一般是兩類:一是仕女,二是風景畫。對于林風眠作品的數(shù)量,爭議頗多,據(jù)與林風眠有過不少接觸的朋友回憶,他的紙本重彩數(shù)量的確驚人,自上世紀50年代至去世,林風眠幾乎筆耕不輟,有時候一整晚可以畫好幾十張作品,且擅長“流水作業(yè) ”,往往相同構圖、相同題材的畫作可以一下子畫好幾張,絕對可以算作一個高產(chǎn)的畫家。也正因為此,給作假者提供了很大便利。
且不論作品真假與否,不可否認的是,盡管林風眠先生離開人世已將近20年,然而圍繞其作品數(shù)量、流向、真?zhèn)?,乃至交游、生活等種種問題,始終不曾隨著歲月更迭而淡漠。由于林風眠先生自1949年后直至去世始終少言寡語,深居簡出,因而對于其真正的生活狀態(tài),今人只能從若干與林先生有過接觸的同行、學生、朋友乃至晚輩中得知。由于記憶屬于個人且有強烈的選擇性,自然每個人心中的林風眠,又都分別有著不同的形象。當一頁彩紙,竟然能擁有上百萬,甚至上千萬身價的時刻,一切就變得不再是那么單純了。
據(jù)悉,大宗林風眠作品大致有這幾處流向,一是他的夫人及女兒處,當年母女定居巴西前,林風眠曾將自己近千幅作品相贈,由于系直系親屬,這一宗流向可稱理所當然。其二則是林風眠女弟子席素華處,當年林風眠獨處上海,席素華對老師多有照顧,“文革”期間林風眠身陷牢獄,幾乎每周都是席素華前往探望,并送上換洗衣物和食品等,這一點也是眾所周知的史實。第三處則在林風眠晚年定居香港時,負責照顧其生活的義女馮葉,也正是席素華的親生女兒。馮葉服侍義父多年,陪伴老人走完了最后的人生歷程,得到老人的藝術作品,自然也理所應當。除了這三處幾乎可稱人盡皆知的流向,據(jù)林風眠學生潘其鎏所稱,另有一大批曾經(jīng)在“文革”時期有待處理的作品,被其偷偷搶救了下來,加之老師多年來的贈予,因而其手中擁有不少精品。還有其前妻袁緗文,作為林風眠赴港后“全權處理上海舊居所有畫作”的代理人,其手頭也擁有不少。此外,還有林風眠的老朋友柳和清先生,以及香港收藏家張宗憲、經(jīng)濟學家張五常先生等幾處,均有數(shù)量不少的藏畫。
在林風眠去世之后,關于其作品的真真假假一直亂象叢生。事實上,林風眠生前對假畫泛濫之事心知肚明,卻始終采取默許態(tài)度,并曾表示:“買賣仿制品的人,都有他們的原因,假如我對拍賣行說他們所交易的只是仿制品,對買賣雙方都會有不良影響,所以我是不會這樣做的?!绷钊诉駠u的是,由于種種原因,隨著畫價的直線上升,近年來圍繞著林風眠作品真假與否的問題,竟然在馮葉與潘其鎏之間展開了一場曠日持久的紛爭,加之圈內(nèi)圈外的推波助瀾,一時更鬧得沸沸揚揚。
據(jù)某位業(yè)內(nèi)人士介紹,林風眠的假畫有兩到三撥人在做。自 1996、1997年起就開始濫觴,其中“技術最為高超,影響最大”的,就是林風眠的某位弟子,據(jù)說該弟子“‘文革’時林風眠送過他幾幅畫,但是后來被他自己說成兩大捆?!泵餮廴艘豢幢阒桥似漩?。馮葉也曾在一些場合指出潘其鎏造假一事,并稱“潘其鎏當年寫給義父的悔過信還在家里”。而對此,潘其鎏始終沒有太多表示,只是在加拿大版、林風眠作品的臺灣收藏家陳秀叢出品的《中國現(xiàn)代主義繪畫的先驅(qū)者——林風眠》畫冊中寫下了一句話:“許多你不想知道的事,我不會把它寫出來?!睋?jù)稱其指的是有關馮林兩家的許多“私事”,其中還包括林風眠的感情生活,令人心生頗多猜測,潘其鎏此舉旨在暗示馮葉停止對他多年的作難與污蔑,可是沒有想到,馮葉卻利用這句話,將他與“造假悔過”相連。一時間,事情又變得愈加復雜,種種是非糾葛的深層線索也逐漸從過去的歲月中顯出崢嶸。
更有甚者,稱“林公暮年時還與馮葉一起‘玩畫’,玩后常讓林公簽名”,似乎想以此將造假與馮葉相連,對此,潘其鎏卻又明確表示:“馮葉是林的義女,她盡心地照顧了林老十幾年,不容易。我認為她手里有那么多的真品,不可能去造假的,要不然豈不是為難自己手中的真品?更何況林老的手筆與畫風不是容易與他人的混淆的,他的畫看似易仿,但實際非常難,我們跟隨他學畫時,大家都臨摹過他的畫,沒一個摹得像樣的。”
是是非非,孰對孰錯?恐怕由于牽涉到太多的恩怨,因而很難再能說清,而人們更關心的,恐怕還是市場上大量流通的林風眠作品究竟是真還是假吧。
拋開真假說代筆
畫家也會造自己的假?這并非不可思議。說白了就是請人代筆。近年來隨著書畫市場的升溫和投資者不斷增多,書畫價格尤其是名家作品的價格愈來愈高,代筆算不算真跡?代筆與假畫區(qū)別何在?成了越來越多人關心的問題。而前文所謂的“馮葉與義父畫著玩”,或許就可以此視之。而學生對于老師作品的模仿,抑或幫助老師共同完成作品,皆可算作一種代筆行為。對此,書畫評論家謝春彥先生在接受《新民周刊》記者專訪時則以“古已有之,萬壽無疆”加以概括總結(jié)。
所謂代筆,就是請人捉刀代替自己寫字作畫,最后落自己的款印以應世??梢哉f,畫壇的代筆現(xiàn)象歷代有之,同時也始終是書畫鑒定中較為復雜的問題。首先,代筆是書畫家本人的需求,如過去有許多畫家以賣畫為生,他本來只能畫山水,而買者卻求購花鳥,類似于這樣捉襟見肘的情況一多,畫家只好請別人代筆,這樣就出現(xiàn)了畫家本人與代筆者共同完成作品的現(xiàn)象,甚至完全由代筆者所為,但無論怎樣,最終還是由畫家署名。這樣的作品,常能以假亂真,得以流傳。例如海派宗師吳昌碩,就曾多次在信札、尺牘中要求友人、學生諸如沈石友、倪墨耕、王一亭、趙云壑等人為之代畫山水、人物乃至大尺幅花鳥。再如清代趙之謙請王庭訓代筆,揚州八怪之一的金農(nóng),請羅聘、項均為之代筆人物畫等等,均可視作此類。
另一種代筆,則是由于畫家本人名氣太大,約件太多,無暇應酬而采取的不得已手段。這一類名氣最響的要數(shù)明代大家董其昌了。董其昌的作品真?zhèn)舞b定問題幾乎是書畫鑒定中最為棘手的問題。董其昌的代筆人多的原因之一是他身處松江畫壇的主帥位置,曾提出過影響深遠的“南北宗”觀點,加上禮部尚書的顯赫官銜,公務十分繁忙;原因之二是董其昌書法負有盛名,但客觀地講,他的繪畫功力不足。所以當求畫者甚多之時,為了應酬需要,不得不由他的朋友、學生以及畫工,乃至姬妾、侍女們代筆,從而給董其昌作品蒙上了撲朔迷離的面紗。據(jù)啟功先生考證,當時為董其昌代筆的就有趙左、陳繼儒等數(shù)十人之多,且屬于“技藝高者為技藝低者代筆”,因此后人鑒定董畫,水平不佳者往往被視為真跡,而越雅致越精彩的作品,則很有可能被視為代筆。
到了近現(xiàn)代,代筆現(xiàn)象更為普遍。尤其是諸如張大千這樣的大名家,也常常雇傭代筆者為其作畫。例如他大幅山水作品中描繪的樓臺殿閣,多數(shù)是由他的學生何海霞替他代筆。還有工筆仕女以及仿敦煌壁畫等作品,往往也是在勾線之后由學生完成繁復的填色工作。除了張大千,當時畫壇名家諸如吳湖帆、馮超然、溥儒等,也均有專門的學生為之代筆,或局部完成,或整體仿制,最終都經(jīng)過老師的加工,最終算作老師的真跡。再如藝術大師齊白石晚年的一些作品,也同樣存在著代筆的情況。據(jù)稱,齊白石70歲以后,因為年老眼花,那種細筆的貝葉草蟲就由其兒子齊子如代畫,最后再由白石老人以大寫意筆法添上幾筆花草,一則掩蓋可能有的弊病,二則增加可信度。不料無心插柳,這種工寫結(jié)合,對比鮮明的作品,竟成為齊白石極為有名的藝術風格而為人所熟知。類似于此的還有大畫家劉海粟,據(jù)黃苗子稱,曾聽劉海粟學生親口說:某休息日上午,劉海粟請該生來家中畫大幅山水,待完成后請學生吃飯,隨即在畫上署上自己的名字……諸如此類的現(xiàn)象其實自古有之。
有趣的是,不獨中國畫有代筆,西洋畫同樣有著代筆。如今所能看到的文藝復興時期“畫壇三杰”的大幅壁畫作品,幾乎都是由一個畫家?guī)ьI一幫學生共同完成的,由畫家起草小樣,再由學生放大描繪,最后再由畫家本人收拾加工。這一傳統(tǒng)也延續(xù)到今天,不少當代油畫家在應接不暇之時,也會采取類似的手法,由學生打底、放樣,最終再由自己完成。
在謝春彥先生看來,代筆書畫同贗品絕對是有所區(qū)別的。代筆書畫雖然不是本人的親筆,但是經(jīng)過本人同意,所落的款或印是本人書寫或鈐蓋的。因此,從理論上而言,代筆書畫不能算是偽品,但從實際來看,亦不是真品,或可稱“下真跡半等”。更值得一提的是,不少代筆者的書畫技藝實在被代者之上,往往有一些畫作代筆能勝過真跡。對此,就需根據(jù)不同情況進行具體分析。
代筆還是造假?原本簡單的學術問題由于市場經(jīng)濟的推動而變得錯綜復雜起來。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曾經(jīng)浸透著感情與美好的一張張游戲之作,友情之作,最終卻因種種經(jīng)濟原因、社會原因乃至人事原因而成為“你死我活”的利益斗爭,這與繪畫藝術本身而言,又有著多大的意義呢?思之令人慨嘆。
或許正如古人所說的那樣吧:“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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